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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旬期少吃肉或不吃肉，是我小時候聽媽媽說的。她告訴我，她的一位老會長為做克苦，不光是不吃肉，更是常常以水充饑。我不曉其事，又不知其人，媽媽的話如霧如氣，繚繞耳際，又隨風散去。

約莫五十年後，我近六十歲的一年四旬期，紐約聖耀漢維亞內堂，聖母軍號召團員，做好教友本分，與耶穌一道走入曠野。祈禱、悔改、作補贖、行善工……。少吃肉作為一個話題，當即就得到不少人的回應。苗姐率先表示，四旬期她不沾肉。我聽後心中一震，週五我基本能守齋，四十多天不吃肉，是否太漫長了點，心想禁，嘴難禁。回到家，我才認真地記憶著媽媽所說到的老會長。當年擴散的霧氣，驟然向我身邊收縮。形成一個模糊以水充饑的長者，虛脫的身軀躺臥在床上。遠處有媽媽熟悉的人，近處有我認識的人。他們愛天主，可以從心愛到口，從內愛到外。在愧疚的同時，心中對長期克苦守齋的人充滿了敬意。

到美國，我過上了純正的信仰生活。2016 年四旬期如期而至。經過思考我與老伴說，這個四旬期，我要禁食肉類。老伴笑道：好啊，你這個嫌瘦肉不過隱，專挑大肥肉的人，守不住了，到時開個口，不要不好意思。天主應允了我，給了我守齋的恩寵，我如願以償。儘管開戒後，肉量有過大尺度的反彈。

今年三月六日，我一早去老遠市區看病。離開醫院已近中午。我想到久病在家的老伴，喜歡生煎包，就特意繞道去了一家小吃店，打算買好趕回家去，讓老伴吃上一頓可口的中餐。結果，事違己願，越是想早點走，越是早走不了。前頭的人，一買就是一鍋。一鍋就是十來分鐘。我等到心煩，也等到饑饞。想到回家還有二個多小時的路程，想到自己不時而至的餓病。我插空點了一菜一飯，燒得紅光油滴的豬腳，美美地吃了一頓。肉足飯飽，我手提生煎包，腳邁大步直往家奔。小聖堂後面的家近在咫尺，摸著外賣盒內的包子，餘溫暖手。就在此時，一位晚離聖堂的教友迎面走來，我抬頭一望，灰色的十字刻印在她的額頭。啊，今天是聖灰瞻禮，是進入四旬期的第一天，是守大齋的日子。我傻了，這如何是好，想跺腳，肉抖不掉，想打嘴，肉嘔不出。多少腦恨，多少沮喪一齊湧上心頭。老伴寬心的說，這不是你有意的。還能有意，無意就是一種怠慢的有意。我接連地補守了二天的大齋，但這怎麼能補得回聖教會規定的特指的一天呢？

我現居住在不喑英語的氛圍內，因老伴不宜乘坐長時間巴士，故我們已有數月沒去華人聖堂。這裡又沒有人給我們傳遞即時訊息。真的，這不是理由。如果我是一個熱愛天主的人，是一個注重修身養性的人，這樣重大的日子，怎麼能不提前去瞭解它，準備它。不可原諒的是，我已在當月英文彌撒書的封面，見到了一位神父給教友額頭劃聖灰十字的畫面。也知道一年一度的四旬期、耶穌受難日、復活節已相繼臨近。

痛定思痛，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成長的那個年代。那時候，不能談論信仰，不能涉及宗教。否則，重者關押判刑，輕者監督管制。我這個父母為信天主堅守到死的後代，在夢中也夢不到彌撒，我壓根就從未望過彌撒。想以一天的口糧去換一餅聖體是奢望，沒有聖堂，沒有神父，那來的聖體。說二個讓人難以置信的事，媽媽怕我們養成飯前啟因父（劃聖號）的習慣，疏忽外露，告誡我們用心而不用手啟因父。媽媽怕我們在外談起信仰，每天早在開門前，每天晚在關燈後一家人偷偷摸摸地祈禱。我幼小的心靈已知，這信仰危秘絕不可絲毫張揚。那時，很多人就是有意、無意因劃十字、出聲祈禱而去勞改、進牢房的。沒有長期宗教生活的薰陶，沒有漸進教會道理的教授，天主、救恩要融入骨髓、生命是多麼地艱難。缺失宗教信仰功底，以至讓我一不留神就出格、犯規，在小河裡翻船。時代的悲哀，我的傷痛！

經過幾年的磨礪，四旬期不吃肉的功夫在加深。這次為自責，我會將四旬期守齋推延到復活節的後一天。但願這灰暗的一幕，日後不再發生。還要讓我檢點的是，在上世紀六十年代，中國發生了餓死人的三年自然災害。我正是十至十二歲的年紀。一、二個月見不到米，五、六個月吃不到肉，吃上一頓米飯就像過年一般。那時，沒飯、沒肉的一年半載，竟能被動地熬過。如今，有魚有飯，不吃肉的四十多天，就不能主動地迎度。記得小時候，媽媽常教導我，要養成做克己、克苦的習慣，這既可立功勞，又能光榮天主。在守齋這件事上，我仿傚了兒時的做法。天主，我肚子很餓，我想把這餓獻給天主。耶穌，我好想吃肉，我要遏制肉的誘惑來光榮禰。向上的思維，確能給自己增添禁食、守齋的力量。

今年已四年過去，七十又一的我，希望能持久地守候齋期。但我有這樣的斷定，在我一旦仍有正常行為、思維，我是一定會堅守下去的。主啊，我這個凡胎俗子，大事做不了，僅是週五的一天，四旬期的幾十天，不吃肉的小克苦，為了我的補贖，為了禰的光榮，就成就在我身上吧！